家乡的老树散文
我从小生活在异乡,每逢过年过节之时,就会回故乡去看看。
故乡的村庄在大山的脚下,顺着蜿蜒的小路而去,两旁是茂密的松林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
穿水野,过荷塘,那远远山下的竹海之中,便就是我的故乡了。
对于故乡的记忆,有村头的石桥,有悠闲的白鸭,有夜里的蛙鸣和虫唱,有长长沟渠里,那指头大小、闪闪亮亮的鱼仔儿。
但那最清晰最怀恋的,是老屋后院中的那一棵老树。
那是一棵很老的龙眼树。从我记事起,它就一直在那里了。
每年春至,嫩红的新叶就发满了老树枝头,会有灵巧的.雀儿在上面飞逐,蜂蝶也开始寻着初探的花簇,欢闹得很。到了夏末,圆饱的果子便压弯了枝杈,摘下一粒放入嘴里,清甜可口,醇香四溢。
或者在一场大雨过后,老树轻轻抖掉晶莹的水珠,那叶儿都闪成了翡翠。又或者在某个夕落的傍晚,老树的影子老长老长,深入到老屋的天井里,铺成我儿时最无边的幻想。
而每当在那些时候,总会有一张慈爱的笑脸,从老屋西面石砌的花窗中望出,望着在老树下乘凉、逗狗、捞水井、拣果子的,尚还年幼的我。
后来我大了,只要回到故乡,我便就去看看老树。它还是像儿时那样矗立在老屋后院里,每年发芽,抽枝,开花,结果。
而在树下,我听到有沙沙的筛谷米的声音。那一张慈爱的脸慢慢抬起来,对着我笑。
一切都很熟悉。
又过了一些年,老树也还在那里,但枝叶不知何时已开始有些稀拉了。
树下变得空荡荡。偶尔能透过西房的花窗望见那张脸,那张熟悉却也开始变得沧桑的脸。
那一年春,老树没有再发出新叶,枝头孤零零的,只有几张发黄的老叶在上面曲卷着。
大人们告诉我,老树老了,真的老了。
我站在树下,仰望那显出槁态的枝杈。它少了新的生机,像一只无力的手,艰难地伸像天空,却不能握紧住些什么。
我抚摸着它的树干,上面依旧爬了一些苔,但那树皮却不再显得坚韧。而老树下,只剩前一年秋冬落下的枯叶儿了。
我望向西房的花窗,从墙上的镜子看到屋内的布置。
一切简单着,也都静寂着。
老树的影子依然老长老长,正好拉到了窗棂。我顺着走过去,来到了窗外。
那张熟悉的脸平静在那里,偶有极其轻微的音。
而这次,是我对着那张脸微微笑了。
再后来,已经到了晚春。我又来到了树下,那里更加显得空荡与悄寂了。
老树矗立在那里,就像多年以来一直矗立在我的记忆里一样。
有风吹来,我听到远远的竹海的低诉。那声音过荷塘,穿水野,又顺着蜿蜒的小路一直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。
老树枝头上的最后一片叶,被风带起来,飘啊摇啊,停落在老屋西房的花窗台上。
我轻轻走过去,推开那扇木门。
一切简简单单着,也都静静寂寂着。
我抬起头,看到那张熟悉的慈爱的脸,依然还在那里,一直一直对我笑着,仿佛永远不会模糊。
我从这里望出窗外,如同顺着一道欣慰的目光,看到了老树下不断长大的自己。
我回过头来,那张脸依然还对着我笑。
我轻轻点了点头,也露出浅浅会意的微笑。
出了屋,轻轻合上木门。一缕烟香悄悄地漫了出来,在我身边缭绕着。
风又来了,带走了花窗台上的那一片叶,也慢慢吹散了那一缕烟。
老树。
我的老树。
就这样。
静静地。
静静地。
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