挑粪叙事散文
扁担压在肩上的时候,当年熟悉的沉坠感立即传遍了全身,勾起无数温暖的回忆。
离开家乡十多年,由于长期伏案工作,导致肩颈劳损疼痛不已,我只好去找人按摩。按摩师的双手按压肩膀时,跟当年扁担压在肩上一样,有一股坠力往肉里钻。可是,在我居住的小县城,真正优秀的按摩师不多,一些按摩妹妹的力道,就更勉强了,往往她们用尽全身力气,我却只感觉蚂蚁在肉皮上逡过一样,达不到治疗效果。我就曾想,找机会去挑挑粪挑挑水,让百多斤的担子压压肩膀,说不定有效果。
今天天气晴朗,又是国庆长假,于是到妻子经营的小菜园去挑粪浇菜。菜园离粪坑很近,几分钟就可以挑一挑。我挑,妻子浇。她浇菜时,我就在手机上写挑粪感受。有时一些灵思妙句被扁担一压,咕咕地从思维深处奔涌出来,让我兴奋不已,大步流星地挑到地头,一放下扁担,就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机开始记录,生怕一不小心,那些带着诗性带着灵性的句子就溜走了。这让我想起著名作家陈忠实创作《白鹿原》的情景来。当年的陈忠实,作为专业作家,带着创作任务回到老家,与妻子一起种地,随身带着一个小本本,一有灵感就坐在地头写起来。如此十年,他写成了《白鹿原》初稿。陈忠实的写作方式,好让人羡慕。我今天东施效颦,算是慰藉一下自己渺茫的`梦想。
想当年在老家务农时,最远的地块,挑一担粪,来回要走一个多小时,几十百把斤的重担,从左肩转到右肩,从右肩转到左肩,双肩压得红肿,甚至磨起老茧。特别是农忙季节,常常一天劳作下来,累得像死猪一样,就连想一想为什么要这么过活的时间都没有,更不要说思考人生了。我的好长好长一段青春,就被这种生活重担压得麻木,压得愚蠢,压得顺从,甚至压得乖违,压得一点希望都没有。陈忠实的田间劳作,其实是写作疲劳后的精神调节,是真正的劳逸结合,自由创作。陈忠实的伟大,除了人和,还得益于天时地利。我等凡夫,就别痴人说梦了。
后来,离开土地,离开家乡,从体力劳动转到脑力劳动上,远离了扁担粪桶锄头犁耙。我曾为逃避了这些粗笨的农具而暗自庆幸过,以为自己从此过上了城市人的生活,以为自己离幸福快乐近了一步。谁知,当我长年累月在文字中电脑前积攒下一身职业病时,竟然想到用挑粪这个方式来按摩疼痛的肩颈。也许这就是命,想逃逃不掉,想躲躲不过,绕了一大圈子又绕回到起点。
搬到县城后,吃着高农药高化肥污染的蔬菜,才留恋起农村那种原生态的蔬菜瓜果和鸡鱼蛋肉来。妻子没工作,就在县城边上经营起一块小菜园。地不大,只有一两分,真是人勤地不懒,在妻子的经营下,一年四季的新鲜蔬菜吃不完。我也偶尔到菜地走走看看,灵感来了,蹲在菜地里,用手机拍照,用手机写作,偶尔写一些豆腐块文章,换回来一些小稿费,让妻子高兴高兴。
今天的阳光特别明媚,金色的阳光洒在嫩绿的庄稼叶子上,像镀了一层金光。妻子浇地的时候,一对一对的白蝴蝶,黑蝴蝶,绕在她身边飞舞。想起黄梅戏的唱词“你挑水来我浇园”,很温馨,很浪漫。妻子经营的菜园,大都按她的身高搭建的豆架和瓜架,她个子矮,豆架瓜架就搭得矮,豆蔓缠绕在果树上,形成一个个拱门一样的通道,我挑着粪,必须从这些绿色拱门下穿过,为了不破坏缠绕成形的瓜豆拱门,我只好挑着粪弯腰从拱门里小心翼翼地穿行。这真是考验人的一个活儿。每穿越一道这样的拱门,我都要把腰弯成弧形,把扁担转到背心上托着,或者把腿蹲下来,以半蹲马步的方式通过。这样一来,挑粪的速度就很慢。这样的劳动,简直不能叫干活儿,仿佛是一场挑战性的游戏了。
挑粪最须讲究的,是不让粪水泼撒在自己身上。挑一天粪,甚至挑一辈子粪,身上没被粪水弄脏,这是每一个农村人羡慕的能人。这样的人,除了挑粪技巧,还有一颗劳动最光荣,劳动最幸福的平常心。就像一个手握重权的官员,要做到干净廉洁,除了国家制度和周边环境,还要自身有足够的抵制力,否则,官员手中的权力就像农夫肩上的粪桶一下,一不小心就泼你一身脏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