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柔敦厚一绣娘散文
一
买了十字绣装备,是一幅以淡紫色为基调的江南水乡图、一张极大的白色底布和一大堆各色棉线。以我每天两格的进度,这幅画绣完,可能我已经青灯峨眉老,光荣退居二线了。但或许能在有生之年竣工,亦可算我留给子孙的一个传家宝吧。
决定做一绣娘,还因为穿梭于高楼森林沥青地面,呼吸了化学的空气,我已经变异成没了自然人形的非男非女的钢筋怪物。突然有一天,一种温柔敦厚的呼声,唤醒了我沉睡的柔软本性,我决定回归。虽然是这样地艰难。
于是,我复习令人柔肠寸断的词曲:“槛菊愁烟兰泣露。罗幕轻寒,燕子双飞去。明月不谙离别苦,斜光到晓穿朱户。 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欲寄彩笺兼尺素,山长水阔知何处。”
如今读这样的词句,竟然有笑场的冲动。想当年不识愁滋味的年少时期,心痛的感觉从何而来……应该是,那时敏识愁滋味,如今老迈得不识愁滋味罢。
但无论怎样,我做定了温柔敦厚的绣娘。独坐窗前,姑且把铝合金雨棚上的雨声,听做是青瓦屋顶的雨滴;把照进玻璃窗里的月光,当做闲庭院里探进珠帘绣幕的冷月亮;把你当做疼我怜我的菱花照镜的官人,为你红袖添香,做娴静古典的绣娘。
二
其实,我是有做绣娘的基础的。
我的如今年过古稀的老母亲,在十几岁的时候,为了嫁到农村分田地,早早做了穿着自己绣的嫁衣,戴着花冠,坐着花轿出嫁的新娘。年轻时的母亲可以在竹蓝布的斜襟衫的领口、袖口处,鞋面 ……此处隐藏744个字……来。红色的底子,绣上白色的八角花瓣,黑线做藤蔓;至于有没有绿色的叶子,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——记忆的东西总是那么隐隐绰绰地飘荡在脑海里。
初学者勉强可以把正面绣得干净完整,背面却疙疙瘩瘩乱七八糟;后来我的绣功达到基本上可以让背面呈一律的横线,也看不到接头的疙瘩了。技术再高超一点的堂姐们姑姑们,可是在百花之中绣“幸福永远”之类的字体的。羡慕中我相信我是可以达到那个水平的,可是后来毕竟没有达到那个水平,这个学业就荒废了。
但我更愿意用白布做底色,绣上五颜六色的花。可是最后没有得逞。我以为是因为白色不如红色喜庆,给人不吉利之感。现在想来,大概是因为白色不经脏,而且彩色的线会掉色。现在似乎也想得起有白色的鞋底印有彩色印记的记录。
——这样的绣花,毕竟也是以实用为原则。过日子的母亲,哪允许我们有那么多非分的想法呢。
五
然后在我被钢筋化的过程中,十字绣风靡起来。起初我是不屑,再加没空。从小针线活技不如我的妹妹,已经从低段开始,连二连三地绣了几幅作品,练的巧手运针如飞,其实我也未必羡慕。
可是有一天,随妹妹走进一家十字绣专卖店,不知来自于什么冲动,我在妹妹的轻蔑下买下了这幅十字绣工具。
即使买下了,我都没有绣它的冲动和理由。
或者是要做一件实事的决心吧,或许就因为十字绣有价无市吧。这么一幅成品,该值上万元的,那么我给自家留一个有价值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嘛——百年以后,它不就成了古董了么。虽然这想法要被被收藏家们哂笑,但那时它到底是儿孙的祖辈亲手绣的,意义毕竟不一样的。——如果值得也能保存那么久的话。
古典情怀酝酿已毕,加上你赐我的温柔敦厚的本性。那么,开工,做一温柔敦厚的绣娘。